丁果
2019年9月29日 第33卷 38期 亚洲周刊:
美國中情局前僱員斯諾登出版新書《永久記錄》,公開自己揭秘「稜鏡計劃」的心路歷程,也暴露美國諜海秘辛。斯諾登在俄的逗留期限至明年,普京為改善俄美關係,可能取消庇護斯諾登。斯諾登也提到希望得到法國庇護,即使回國受審,也望得到公平審訊機會。斯諾登在新書警告,攝錄鏡頭結合人工智能,會成為「智能警察」,永久記錄民眾的生活隱私。
斯諾登出版新書《永久記錄》
在維基解密創辦人阿桑奇身陷囹圄、面臨引渡的時候,六年前曾經因為洩密揭露美國政府大型監控項目「稜鏡計劃」(PRISM)而引發巨大震撼的前中情局僱員斯諾登(Edward Snowden)現身,填補以個體力量與美國等強權政府對抗的「空白」,於九月十七日在全球二十多個國家,其中包括美國、法國、德國、英國等同步出版新書《永久記錄》(Permanent Record)。他在書中首度「解密自己」,詳細披露其成長背景及為何在六年前挺身而出,向全世界公開洩露美國情報機構的監控計劃。
斯諾登澄清自己非美國政府指控的「叛國者」,他指稱自「九一一」恐襲後,美國步向「自我毀滅」,推動秘密的政策、法律、法庭和戰爭,威脅到每個具有自由思想公民的隱私權和基本人權,因而促使自己採取果斷行動。斯諾登在新書中不但繼續揭秘和回應他逃亡六年來面臨各界的批評指責,並以前瞻性思想者的「身份」,發出前所未有的嚴厲警告,謂自他揭露威脅人類隱私權的美國秘密監視計劃之後,世界的「最大危險」仍然存在,且以技術進步作為幌子,讓人類深陷遭遇監視控制的危機。具體而言,即人工智能(AI)技術日趨精密,人臉和行為模式辨識技術已進入日常生活。斯諾登形容配搭人工智能裝備的監控鏡頭不再只是錄影器材,而更像是「自動化的警員」。他憂慮美國及其他國家的政府在大型科技網絡企業協助下,正在為地球每一個人建立「永久記錄」,記錄他們日常生活的一切。為此,他號召全球應該行動起來,仿效目前持續的反氣候變化運動的先例,持續進行示威抗議,喚起人類的危機感,以抵制科技進步加速對個人隱私的侵害。
為了配合新書的出版,斯諾登連日來接受全球重要媒體的採訪,引發輿論的一波熱潮,新書的重要觀點正在廣泛傳播,影響力持續增加。值得關注的是,在新書出版前,他發出自我懺悔的重要信息,但這個懺悔並非針對自己引發美國政府震怒和全球震撼的「違規洩密」,而是對他曾經在美國中央情報局中扮演的角色感到後悔,他沉痛地說,「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將永遠存在,不是因為我們想要記住,而是因為我們不再被允許忘記」,「幫助(美國)創建這一系統是我最大的遺憾」。
斯諾登在二零一三年決定「洩密」的時候,年僅二十九歲,他選擇放棄二十萬年薪的優渥生活,放棄女友,放棄安逸的地位,飛到香港向世界揭露「稜鏡計劃」,並選擇英國《衛報》和美國《華盛頓郵報》作為洩密的媒體單位。就在洩密引發轟動的時候,他再度放棄「深喉嚨」的保密,要求《衛報》和《華盛頓郵報》公開自己的身份,將自己置於顛沛流離的「流亡者」陷阱。他宣稱自己沒有做錯事情,所以不願意隱瞞身份,他要揭露的是關係到全球利益的真相。雖然他相信香港可以保護言論自由和人權,但香港並不擁有斯諾登期待的「抵抗美國政府」的力量。他在香港尋求政治庇護不成,又遭遇不少西方國家的拒絕,於是在維基解密的協助下,飛往莫斯科,一住就是六年。二零一三年八月,俄羅斯給予斯諾登一年的政治難民身份,條件是「不針對美國行動」,隨後又在二零一四年獲得為期三年的俄羅斯居留權,二零一七年一月,拘留期再被延長至二零二零年。
《衛報》主編遭調查
雖然英國政府抓了在厄瓜多爾大使館躲藏了七年的維基解密創始人阿桑奇,並追隨美國對斯諾登不懷好意,但英國媒體和出版社則對斯諾登「情有獨鍾」,並大力讚賞。二零一三年因為斯諾登事件,《衛報》主編拉斯布里傑(Alan Rusbridger)在英國國會遭遇調查,英國警方甚至拒絕排除在調查過程中對拉斯布里傑進行起訴的可能性。
而與斯諾登合作的《衛報》美籍記者格林沃德(Glenn Greenwald)雖然和同事及《華盛頓郵報》的相關記者獲得二零一四年度普立茲獎,但他為此要離開《衛報》。而這次又是英國麥美倫出版社(Macmillan Publishers)旗下的大都會圖書公司(Metropolitan Bookschu)出版斯諾登的新書,麥美倫出版社行政總裁薩金特(John Sargent)表示:「斯諾登決定在二十九歲時為了他的國家而放棄他整個未來,他這樣做展示出巨大勇氣,而無論你喜不喜歡他,這都是一個驚人的美國故事。他的行為毫無疑問令整個世界變得更好和更注重隱私,公司為能出版此書而感到自豪。」當然,斯諾登和出版方都沒有透露出版細節,尤其是版稅問題。顯然,作者和出版方都不願意被誤認為出書是商業行為。
美國在全球施壓追捕
薩金特的讚詞絕對不是溢美之詞。美國政府在二零一三年六月發出臨時拘捕令,並對斯諾登提出庇護要求的幾乎所有國家施壓。之後,美國政府將其打成「叛國者」,當時的美國總統奧巴馬一直要求斯諾登回國受審,並稱不會使用總統特赦權。特朗普當政後,情況更為惡化。因為特朗普在選舉前就痛斥斯諾登「是美國的叛徒,絕不是什麼英雄」,並稱斯諾登「是個孬種」,「不敢回國自首、面對美國司法審判」。因此,特朗普上台,美國情報機構的前官員就放話,希望俄羅斯總統普京將斯諾登當成「美俄關係改善」的禮物。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斯諾登不改初衷,再度出書陳述事發原委,並明確表明不後悔自己的選擇,為保護人類的隱私權大聲吶喊。當然,斯諾登在某種程度上也不是孤軍奮戰。當年他在公布自己身份之後,白宮網站上就出現了請願呼籲,要求「對斯諾登的任何披露國家安全局秘密監聽項目的犯罪行為或可能的犯罪行為給予完全的自由,以及絕對的寬恕」。
美國兩黨的前議員和媒體知名人士也都公開發表與政府背道而馳的言論,稱斯諾登為維護人權所做的貢獻應該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美國著名的《外交政策》雜誌更將斯諾登評為二零一三年全球百名思想者第一名。
而西方國家比如德國和法國,一方面使用斯諾登披露的資料,強烈譴責美國情報局對這些國家政府的監聽行為,卻又顧忌美國的壓力,而不願意對斯諾登伸出庇護之手。
斯諾登的新書讓事隔六年的「稜鏡監聽項目」風波再度延燒,也讓揮舞「國家安全」大棒打擊中國企業華為的特朗普政府陷入極度的尷尬。但是,三十六歲的「洩密者」斯諾登的命運也再度陷入陷阱。這就無法排除斯諾登選擇在這個時候出版新書,背後潛在的因素或許是另外一次的自救。
斯諾登避難俄羅斯之後,一直面臨兩個挑戰。一是他揭露美國和其他外國政府通過高科技威脅人類隱私,但他棲身的俄羅斯恰恰也是這樣的國家之一,令人感到頗有諷刺意味,有人當然要挑戰斯諾登行為的合理性。二是他在俄羅斯的滯留一直是臨時的,隨時有「結束」的壓力。事實上,這次的居留期限就是到二零二零年。自特朗普擺脫「通俄門」調查之後,他與俄羅斯政治強人普京的「握手言歡」已經倒數計時。為此,普京極有可能丟掉斯諾登這個「燙手山芋」。當然,普京不可能像英國那樣,千方百計要將維基解密創辦人阿桑奇引渡到美國,但無法排除他對斯諾登發出「送客令」,而俄羅斯外交的「變臉」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而是長期的傳統。
對於這兩個挑戰,斯諾登通過新書發布再度成為新聞採訪對象的時候,給出了答案。他在日前接受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ational Public Radio)電話採訪時,明確表示「不曾作出在俄羅斯生活」的選擇,而是先後有二十七個國家拒絕了他的庇護申請,只有俄羅斯接受了他。不過,斯諾登強調,他沒有答應俄羅斯情報部門要求合作的建議。至於未來怎麼辦?斯諾登在幾次採訪中表露了兩種意圖。一是他表示願意回國受審,只要美國政府承諾公正客觀地審判,他表示能有機會向陪審團講述自己為何向記者提供秘密信息,而陪審團也應該獲准接觸斯諾登公布的那些秘密信息,以評估其做法是否恰當。其實,斯諾登幾年來一直沒有拒絕回國受審,也提出了不願意坐長牢(按美國政府的指控,斯諾登有可能被判處三十年有期徒刑)的條件。因此,美國前司法部官員認為,不能排除斯諾登與美國政府達成「認罪協議」而回國受審。有輿論認為,斯諾登的出書和再度表示願意回國,實際上就是要對美國政府加諸於他頭上的「罪名」進行「去妖魔化」,穩固自己「洩密」的道德制高點。
法國《世界報》評論就指出,斯諾登的新書不僅是捍衛自己遵守美國憲法,更要讓美國人知道自己的選擇,顯示自己的正直,證明自己的愛國行動,尋求改變自己在普通美國人心目中的形象。
新書刺激民意影響各國
斯諾登在接受法國電台訪問時表示,他正在尋求離開俄羅斯,也非常想法國馬克龍政府可以對他提供庇護。斯諾登感嘆,他只能在俄羅斯發出聲音。可以預料,斯諾登會借著新書的發表,再度向西方國家提出庇護申請,而新書帶動的民意反應也會對這些國家的政府決策形成壓力。問題是,面對喜怒無常、報復性強的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又有多少西方國家的領袖會為了一個美國的「叛逃者」而與特朗普過不去?由此可見,斯諾登的「維權之路」仍然漫長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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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经过美国爱国情报局雇员斯諾登的揭发,原来美国对敌人、自己的盟友国家领袖进行监听之后,不晓得还有监听德国总理默克尔、巴西总统等等领袖的通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