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于 2007-5-29 00:06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小女阿洁
两年前,一个阳光很明媚的春天,一个让人觉得朝气蓬勃很想发奋向上能够大干一番事业的春天,才读小学六年级的阿洁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与身边的妈妈展开了生平以来最严肃的一场谈话。
妈妈爱昵地拍了拍她头问:阿洁,你念书要念到什么时候呢?
阿洁不加思索地回答说,我要念到大学毕业。
妈妈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读什么大学?
阿洁瞪大了眼睛,圆圆的脸庞上露出了不明白的神情。
妈妈耐心地启发说,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去北京读大学,比方说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
阿洁摇了头,诚实地回答说我没有想过。阿洁说完这话偷偷地抿着嘴笑了,阿洁从来只是在家门口的人民小学读书,那里有着与她一同拖着鼻涕长大的小伙伴儿。
妈妈接着又问,那么上海呢,又没有想过去上海读复旦大学或是同济大学?
阿洁又摇了摇头,加上了一脸的迷茫,她对复旦和同济都很陌生。
妈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点了点头。那一时间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口。当时的阿洁根本就不明白,就那短短的几句话让她那以往平静如水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阿洁那时真是年幼无知,她开开心心地依在妈妈的身边,还高高地翘起了臭臭的脚丫,骄傲地问道:妈妈,我要过生日了,你送我什么礼物呀?
妈妈的礼物是一本护照。十二岁生日过了才十天,阿洁手持护照来到了新加坡。
阿洁在电话里告诉爸爸,她不喜欢新加坡,这里马路上的牌子都是英文的,她看不懂,一个人不敢出门。爸爸说,那就叫妈妈带你出去呀,小孩子家不要一个人随便出门。阿洁又说,妈妈天天出门找工作,她说她不能带我,爸爸,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没人说话。这里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有你呀,我很闷很闷的。人高马大的爸爸在几千公里外的电话那头静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洁其实也是有跟妈妈出门的。有一天妈妈和一家公司在电话里约好了过两天才去面试,放下电话妈妈兴奋地就牵着阿洁的小手去逛购物中心了。阿洁被妈妈拖着跑这里跑那里,目不转睛的看这里看那里,眼福是大大地饱了,可是一双小脚也被拖酸了。回来时妈妈又亲切地说阿洁呀,我们就走路回去吧可以节约一点车费呢。阿洁懂事地点点头。那个时候母女俩人生地不熟,到了十字路口就搞不懂东南西北了,也不敢随便问匆匆忙忙的路人,只好停下来看看巴士往哪里走才敢跟着走,就这样走走停停,来到一间麦当劳门前,阿洁不肯走了。她说妈妈,你给我买个冰淇淋吃吧,我今天没有坐巴士,省下来的钱给我吃个冰淇淋好吗。妈妈听完这话迅速在心底里盘算起来:孩子的车钱是4角5分,可是冰淇淋一支却是5角,还多出了5分钱,要不要买?妈妈看了一眼女儿那张被赤道阳光晒得红彤彤的小脸心又疼了起来。算了,孩子到底是孩子,能省下自己的一份车钱就算是有成果了。阿洁不清楚妈妈的心算那么好,也看不出妈妈忽阴忽晴的神情,只知道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手中的冰淇淋。她很是幸福地把眼睛眯了起来,仰着头告诉母亲,这冰淇淋比她在国内时吃过的更好吃,妈妈也很幸福地笑了,心里头万分激动地想着,等找到工作拿到了薪水一定要让女儿多吃几次冰淇淋,天底下做母亲的,没有比看到女儿幸福笑容更幸福的事了。
阿洁并没有吃到更多的冰淇淋,这是因为妈妈的愿望没有如愿以偿。很多间公司听说只是一个带孩子来读书的妈妈就摇头了:要给陪读的妈妈申请EP很难,就是人力部肯批也还要付出规定的薪水;申请WP呢要负担很高的税。同样的工作找一个同样是从中国来的持有DP准证的人就没这等问题,人家只要移民厅有一纸的批文就行,其他什么准证都不要,简单得就如同拖着鞋到楼下的巴刹买一张《联合早报》! 面对着冷酷的现实妈妈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着,找不到工作拿什么来养活孩子呀?阿洁也从妈妈疲惫的脸上读到了困难两字,一颗无忧无虑玻璃般的童心开始变的小心翼翼起来,再也不敢轻易开口问妈妈要冰淇淋吃了。阿洁还在电话里小小声地告诉爸爸:我们的生活真的很不容易呀。其实那时节妈妈万般痛苦地感觉到了在他乡异地生存不易,只是阿洁还小,不懂得“生活”与“生存”有什么不同之处。华文中有很多的词不光光是认得就好,还要用心用生活去体会。
后来,妈妈靠朋友的帮忙找到了一份华文补习,靠着微薄的收入母女俩过着清贫俭朴的生活。一天早上,阿洁去上学时妈妈象平日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块钱给她在学校自己买饭吃。阿洁接过钱时犹豫了足足一分钟然后鼓足勇气地问妈妈能不能再多给一块钱。那时,天空才刚刚透亮,一轮朝阳丝丝薄薄地照在女儿那张渴望的小脸上,妈妈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她拿出一枚银角放在女儿的手心,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是平静地还问了一句够吗?阿洁绽开花一般的笑容点了点头。这一天妈妈没有家教可做就把自己关在十多平方的房间里。她从口袋里提包里还有抽屉里掏出好多个银角,一个一个地数着,这些都是她平日里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积藏起来的呀。一边数着一边她不断的责问自己:漂洋过海带着孩子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初痛下决心的时候有着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那就是为了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教育又是为了什么?就是想让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阿洁的妈妈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曾经经历的艰难与贫穷,那时候家里是一分钱一分钱数着花,最好还要扳成两瓣来花。改革开放后家境渐渐地好了起来后,花起钱来虽不是流水般的,但也没有象今天这般的每一个银角斤斤计较地呀。这是不是走回头路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呢?这样做到底是为了孩子好还是苦了孩子?就这样她反反复复地责问自己,把手中的银角数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孩子放学的时分,阿洁满头大汗地背着沉重的书包出现在门口时方才惊醒过来。阿洁手里还提着两包鸡饭,小小的脸蛋挂着一滴滴的汗珠,她兴冲冲地告诉惊讶万分的妈妈说,这鸡饭学校才卖1块5角一包,比小贩中心便宜5角,她花了三块钱买了两包回来和妈妈一起吃,就可以节省一块钱叻。阿洁说这话的时候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好有自豪感呢,那爽朗朗的童音听得妈妈眉角一跳一跳地,终于从心底深处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而手中的银角则悄悄地滑落到了地上。
阿洁长大了,妈妈在电话里对几千公里外的爸爸说。妈妈很是努力地把话说得轻轻松松的,可她的心里却沉重的象磨盘似的。和大部分的中国母亲一样,妈妈对洋洋气气的豆芽字认识不多,在学习上根本帮不了孩子,所以妈妈总是在担心孩子能不能顺顺利利地读好书。妈妈的这一担忧是非常长远并具有深刻意义的:孩子来这里就是为了读书,万一书读不好今后的一切不全完了?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天下的妈妈全都知道。妈妈没日没夜地在外奔跑着做家教,不管头上顶的是太阳还是月亮,只要大脑一有空闲就在胡思乱想:我的女儿这时候是不是在读书呀?阿洁这一阵子也好象有一点儿的不对劲,好几次晚上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等妈妈回来时已经甜甜地进入梦乡了。终于有一个夜晚,是月色很明亮夜色很宁静的夜晚,妈妈忍不住地推醒了正在梦中的女儿,问道功课做完了吗?阿洁懵懵懂懂地嗯了一声接着又恍恍忽忽地说了一句做完了就翻转了身睡大觉去了。或许是阿洁自己也有一些的感觉吧,几分钟后她再一次地翻转回来,发现妈妈神色暗淡地瞧着自己呢。阿洁一滑溜起身问,妈妈你咋啦。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孩子,妈妈担心你的功课呢。你不是在学习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没有呀。阿洁不解地回答。妈妈又说,那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也没有呀!阿洁弄不明白了。妈妈说现在还不到十点呢,你平时在家也没有这么早睡觉的呀,不再看看书了吗?阿洁没有回答。妈妈有一些生气了:阿洁呀,我们出来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享受,你明白吗?我明白。阿洁的回答听起来有一点不太情愿。妈妈摸了摸阿洁的头说,你明白就好。妈妈你别再说了,我,我,我要睡觉。阿洁嘴里突然结结巴巴地冒出这些话,妈妈脸色忽地变了:刚刚还说你明白了呢,你这个孩子!阿洁不说话了,她分明是受了委屈。阿洁的沉默激起了妈妈满腹的辛酸,妈妈激动地说阿洁,妈妈没日没夜地在外跑着,就是想多赚点钱让你好好读书,你不能这样不懂事!你不读书对不起爸爸妈妈啊,你懂吗?阿洁的眼圈红了,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有了委屈不跟妈妈说跟谁去说?她说妈妈妈妈,我再不睡觉肚子就很饿很饿了。妈妈大吃一惊,急急忙忙地问,你,你说什么?阿洁说,妈妈,我没吃饭,太迟睡觉肚子很饿,我会睡不着的。妈妈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吃饭?我口袋没钱。阿洁说。我有给你钱呀,我给你买饭的钱呢?我买簿子了,我要读书要做功课的。妈妈听到这里心口上象似被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那般锥心的痛楚一时间让她缓不过气来!她两眼直直地盯在孩子的身上:这是我的孩子,才十多岁的孩子,多稚气的脸庞多单薄的身子,可那颗心呢,那一颗小小的心灵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妈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在女儿身边躺下了。妈妈小心地搂着阿洁呐呐地说着,睡吧,有妈妈在呢,别怕。等明天我们什么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真的。
哦,这都是好几年前的故事了。现在偶尔再翻出来讲一讲,阿洁自己也感觉到有一些的不好意思,她对妈妈说,都是陈年老帐了,还说它干吗呢?瞧,阿洁现在说话的口气都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因为她已经是小女初长成。可是阿洁的妈妈还是要说的,她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当然,这原话是伟人列宁说的,阿洁妈妈只是跟着说,她说的目的是为了让女儿记住:再多的困难我们都经历过,再大的风雨我们也经受过,走过去,前面就是一片天!
